一個家族的苦難與輝煌——長篇小說《紅軍家族前傳》略評
（一）
由紹武、會林合著的長篇小說《紅軍家族前傳》（上、下卷），兩卷共80余萬字，今年10月由北京十月出版社出版。小說的扉頁上寫著：“謹以此書獻給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是一部向黨的十八大獻禮的長篇巨制，它的寫作，上卷完成于2008年，下卷完成于2010年，此后，歷經多次修訂，直至出版。
在黨的十八大前夕出版的這部長篇小說，起始的情節就扣合了黨的十八大后黨中央轉變工作作風的一項重要舉措：開會不再擺放鮮花。《紅軍家族前傳》書寫的是開國將軍曾紀耘一家從受壓迫的底層和普通農民家族被殘酷的壓迫階級逼上梁山、走向革命、加入紅軍的家族血淚史、命運史、革命史。在全書的“引子”中，采用倒敘的方式，介紹了曾紀耘作為老紅軍對戰友的懷念，對時事的議論。這位很會持家理財的老紅軍，不僅過去善于為革命隊伍精打細算，也為共和國掌管過鐵路、軍墾、財政，被人們稱為“屁股后邊掛小刀的大管家”，一向善于削減不必要的開支，而且不給任何人留情面。如今，他在家里安享晚年，但也從電視等各種新聞中敏銳地發現了小現象里的大問題。他于是與兒子討論了一個看不慣的問題：“現在開會用花太多，而且都是鮮花！一枝鮮花要多少錢？招待外賓，和人家談判，擺幾盆花是需要的。政府機關開會，擺那么多花干什么？是花擺得越多，會議質量就越高？我看不見得！”曾紀耘不僅提出問題，他還開展了調查，計算了大、中、小型會議的花盆數，尋訪了百合花、玫瑰、康乃馨的價格，設想一下“全中國天天開會，月月開會，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會議用花，加在一起，將超過新中國成立初期全國的行政費用！”他于是震驚、憤怒、激動。兒子說這已經成為風氣，“中央也改變不了”。曾紀耘嚴肅反駁了兒子。他不這樣認為，他指出這是擺闊，是浮夸，不惜民脂民膏，是沒有統計、沒有數字，沒有對這些現象進行深入分析。他甚至向兒子指出：就是資本主義國家、資產階級也不會像我們這樣浪費、奢侈，而要把錢用于再生產。“你看電視里，美國國會也好，英國議會也罷，哪個國家開會擺那么多花？”曾紀耘還把開會擺花的事與封建主義意識，以及它對社會主義的破壞關聯起來，與共產黨人為民服務、堅持社會主義制度，以及千萬下崗工人、億萬離土農民的生活關聯起來，與中國革命、建設的奮斗、苦難、曲折、勝利、輝煌進行了聯想。他為此要堅持真理。他說：“該講話的時候，還是要講話。風氣不正，就是對革命的褻瀆、背叛，共產黨人不能視而不見，裝糊涂。我們流了那么多的鮮血，付出那么昂貴的代價，連這點正氣都保不住，就太可恥了！”
這一大段開篇的敘述與議論，揭示了一個老紅軍、老革命、老共產黨人的精氣神。他提出的問題，小中見大、見微知著，反映了他的精明計算，反映了他的愛黨、愛國、愛民情懷，反映了他一身正氣、無私無畏、敢想敢說。一個可敬可愛的老紅軍形象呼之欲出。令人肅然起敬的是，黨的十八大之后，新一屆黨中央大力提倡求真務實，去浮華，拒奢糜，帶頭開會不再擺放鮮花，使全國的會風為之一正。曾紀耘的議論變為了現實。藝術與現實如此高度契合，令人急切地展讀這部神奇的《紅軍家族前傳》。
（二）
紅色題材的文學創作近些年來有了很大的變化。許多歷史觀點、歷史評價在新的文學敘事中得到了修正與完善，許多鮮為人知的史實、不為人重的人物在新的故事敘事中得到了挖掘和呈現。在新的文學敘事中，歷史更加真實，人物更加豐滿，性格更加深刻，情感更加充沛。這是整個文學發展到今天形成的新的文學氛圍所致，也是文學在時代高度重新審視歷史、重新閱讀歷史、重新書寫歷史使然。《紅軍家族前傳》是以今天的史識和今天的文學觀念重寫紅軍長征前后那段偉大歷史的新作。它首次從一個家族的視角來敘述革命的歷程，這非常符合中國社會結構的實際。在舊中國，家族的命運就是中國農民的命運，也是被壓迫階級的命運。一個被欺凌、受侮辱、遭壓迫的家族，代表的是中國大多數人的命運與選擇。這是一個整體性的視角，它的確深刻表征了中國過去的真實：在被剝削和壓迫的階層中，在這樣的家族里的成員，沒有一個人可以幸免于他們的苦難。他們別無選擇。曾紀耘的家族就是這樣的家族，他們是舊中國最底層的一群人。他們沒有自己的名姓，其姓名還是其主人家族所賜。而這位主家曾老太爺曾經是曾國藩的舊部。只因他的馬夫旺仔在戰爭中救了他一命，于是授予其曾姓。此后又賜了旺仔一塊亂石崗，讓其繁衍。從此，曾氏以兩個家族的方式在曾家畈這個地方生息。主人在曾家大院，仆人在青馬崗拓荒。幾十年下來，局面逆轉。曾家大院繁華依舊，但歷經辛亥革命、南北戰爭、農民起義、紅色布黨興起，曾在鎮壓“長毛之亂”中起家發家的曾家大院在亂局中不甘衰落。仆人一家，傳至曾強，把一個兔子都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建成了林茂糧豐、宜居宜耕的福地，且人丁興旺，成了有八男四女的大家庭。仆人家族的崛起，讓主人家各種人等心情復雜。圍繞著主家對仆家的欺凌、打壓、毀壞、強霸，全書展開了波瀾壯闊的描摹。最終，仆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終舉家投奔紅軍。主人曾家也四分五裂，或避世亂遠走他鄉，或背叛自己的階級和家庭投奔革命，剩下強硬頑冥的曾村禮與各種反動勢力相糾結，把對仆人家的仇恨與對共產黨人的仇恨重合在一起，與紅軍家族、與紅色革命展開了殘酷的較量。
《紅軍家族前傳》淋漓盡致地狀寫了舊中國農民沒有真正的生存空間，沒有獨立的人格和生活，沒有自由、幸福、發展、富裕的社會條件。他們只有做牛做馬的唯一選擇，只有任人欺凌宰割，只有承受苦難的命運。所以，一旦共產黨領導人民革命，當紅軍干革命就是他們求生的選擇，也是他們繼續實現土地和家園夢想的精神寄托。《紅軍家族前傳》把中國革命能夠得到廣大農民響應、支持、參與的歷史奧秘進行了深刻的、真實的、動人的、感人的、驚心動魄的、入木三分的揭橥。它動用了大量的篇幅一一描寫仆人曾家各個人物的經歷、遭遇、磨難，其命運之曲折屈辱悲慘令人不能卒讀，它告訴我們，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這個現實已經失去了它存在的任何可能、基礎、條件。紅軍是這個舊時代的掘墓人和新時代的創造者。
（三）
從下卷開始，《紅軍家族前傳》的敘事，隨著幾個主要人物加入紅軍，視點集中在他們的紅軍生活和瑞金根據地的景象，此后，又隨著紅軍長征的開始和紅軍曾家有的長征、有的留守，分別敘述了兩地紅軍的行跡和人物命運。在此期間，毛澤東、周恩來、陳毅、項英等紅軍將領紛紛出場，龔楚、曾樹禮等各色人等也多有表現。小說幾乎是一無遺漏地反映了瑞金根據地和紅軍長征前后發生的各種大小事件。曾氏紅軍家庭中的長者曾強，在紅軍中發揮了他善理財、會經營的特長，把他的青馬崗理想植入到紅軍和根據地發展中來，為革命做出了巨大貢獻。他的子女們也在紅軍隊伍的不同崗位上發揮著自己的才干。小說在社會的描摹、人物性格描寫、事件沖突敘述、歷史現象的分析中，通過人物言行和敘述議論，評騭了一系列的重大歷史和紅軍史，展現了共產黨人的智慧、胸襟、理想和創造，展現了中國農民在新的生活環境中把他們的改變世界的能力和對理想的追求融入紅軍遭際之中，為紅軍精神、紅軍勝利作了生動的具有鮮活真實的生活細節的注解。紅軍的命運也被置放在宏大的歷史時空和時代背景之中，國共的斗爭、戰爭，不僅是人心向背、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之爭，也是團隊精神、人格品質、智慧能力、信仰追求的考驗與較量。作品對陳毅堅守贛粵邊界深山那段艱苦歲月的描寫，尤其令人唏噓。即使是危在旦夕、生命無望之際，陳毅留下的《梅嶺三章》，寫出的絕句依然是“此去泉臺集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小說寫龔楚的無恥叛變，也寫了陳毅的偉大品格。這時候，融入到紅軍大家庭隊伍中的曾家紅軍，在這個大家庭中，無不成為光彩奪目的形象。
《紅軍家族前傳》是偉大的工農紅軍的前史和紅軍發展的生活史。它回望歷史，也期許未來；它重述歷史，也感動今天。希望作者把中華民族這一獨特的歷史經歷繼續生動深刻地續寫下去。
（編輯：孫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