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圓明園獸首回家說開去——訪國家文物局副局長宋新潮
與會記者和嘉賓在捐贈儀式現場觀賞和拍攝兔首（左）和鼠首。新華社記者 李鑫攝
6月28日下午，法國皮諾家族將圓明園流失青銅鼠首和兔首捐贈給中國。此舉受到社會各界廣泛關注和歡迎。就相關問題，國家文物局副局長宋新潮接受了本報記者獨家專訪。
對流失文物保留追索權
記者：關于這兩件圓明園的獸首，您是第二次接受我的采訪了。上一次是在2008年11月，當時因某拍賣公司要于2009年2月在巴黎拍賣這兩件獸首，引起中國網民的強烈反應。采訪中，您曾明確表示：被劫文物豈能拍賣，追索回國是合法途徑。時隔四年，這兩件獸首再次成為公眾矚目的焦點。請問，我國對歷史上非法流失海外的文物立場有變化嗎？
宋新潮：很高興再次接受您的采訪。
對于歷史上非法流失境外的中國文物，中國政府的立場是一貫的，希望有關機構認真遵守相關國際公約精神，尊重文物原屬國人民的感情，不買賣戰爭掠奪、盜竊、盜掘、走私等非法流失的他國文物，當然更不要以此類文物為名義進行商業炒作。對于那些非法流失的中國文物，中國政府將保留追索的權利。多年來，中國和其他文物流失國一道，致力于促進流失境外文物回歸其原屬國，并得到國際社會的積極回應和支持。目前，中國已與美國、印度、意大利等15個國家簽定了打擊盜竊、盜掘、非法交易和走私文物的雙邊協定，有力地保障了文物安全。
記者：原則上中國政府任何時候都有權追索非法流失的文物，但對于歷史上流失的文物，如圓明園獸首，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似乎仍然有很多困難。
宋新潮：這確實是文物返還追索中的一個大問題，特別是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規定的1970年之前流失的文物，需要以個案的形式尋找解決問題的具體途徑，這也是國際上普遍采取的方法。正是由于存在法律適用等方面的原因，通過國際合作實現文物返還成為解決爭端的有效辦法。
無條件歸還較為理想
記者：這次皮諾家族的捐贈，實現了國人讓鼠首和兔首回家的夙愿。請您簡單介紹一下它們的回家之旅。
宋新潮：反對拍賣侵略戰爭期間掠奪的文物，是我們的一貫立場。獸首拍賣事件后，中外各方都努力爭取使獸首以合適方式回歸中國，在四年的時間里有關各方以及法國許多人士也一直積極斡旋。最終，兩件獸首被法國皮諾家族購得，并以其家族名義歸還中國。
今年4月16日，法國著名人士弗朗索瓦·皮諾在巴黎向我駐法大使表示，其已從原持有人手中購得圓明園青銅鼠首和兔首，愿以其家族名義向中國無條件歸還。25日，其子弗朗索瓦·亨利·皮諾在隨法國總統奧朗德訪華期間表達了向中國捐贈圓明園獸首的愿望。26日，我在北京會晤弗朗索瓦·亨利·皮諾，代表國家文物局對其捐贈行為予以積極評價，希望盡快完成獸首捐贈。隨后，我們就獸首回歸的具體時間、形式等進行了多次溝通和磋商，并開展了相關準備工作。終于，今天好夢成真。
記者：如今拍賣成為文物回流的重要渠道之一，但是對于非法出境的文物，購買回國是完全不適用的。您認為，這類流失文物、尤其是歷史上非法出境的文物，回家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宋新潮：我認為，無條件歸還是較為理想的解決方案。
由于流失文物情況復雜，追索回歸途徑也各不相同，對于1970年之后盜竊、盜掘、走私流失出境的文物，必須通過法律和外交的方式追索回國，只有這樣才能保障我國的古遺址、古墓葬、古建筑等不受破壞。同時，我們也歡迎和鼓勵文物現持有者以捐贈的方式將流失文物歸還原屬國。
這些年來，在有關國際公約的原則指導下，我們積極與有關博物館、收藏者等合作，成功促成了丹麥法院判還歷代陶器、日本友人捐贈珍貴文物、美國政府按照雙邊協定返還查扣文物等多起流失文物回歸中國。這是中國政府認真履行國際公約、開展文物追索國際合作所取得的積極成果。
記者：您如何評價此次捐贈？
宋新潮：皮諾先生的捐贈善舉，是對中國人民的友好表示，反映了國際社會對文物返還其原屬國價值理念的認同，所傳達的是一種“正能量”，我們對此予以積極評價，相信皮諾先生此舉能夠帶動更多人士尊重和遵守有關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公約的原則精神，促進更多流失文物回歸原屬國。
皮諾先生是法國著名的企業家，同時也對藝術與文化遺產保護具有濃厚的情懷，曾修復兩處威尼斯的歷史建筑，并創辦了博物館向公眾開放。皮諾家族將圓明園青銅鼠首、兔首捐贈給我國，再次表達他們對中國人民的友好之情。皮諾家族的捐贈善舉，必將在中法友好和中國文化遺產保護事業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記者：如您所說，皮諾家族的捐贈可以視作歷史上非法流失文物回歸的范例。它是孤例嗎？
宋新潮：不是的。就圓明園流失文物來說，也曾有過相似的捐贈事例。如原全國政協常委、澳門著名愛國人士何鴻燊先生曾從美國收藏家手中購回圓明園豬首，捐贈給了國內相關機構。他還購回了圓明園馬首，也表示將捐贈給國家。
此外，一些海外華人華僑及國外友好人士也將被盜掘流失到海外的東周時期秦國金銀器、青銅器？以及隋唐時期的大型石棺槨等珍貴文物捐贈給我國。
記者：今年4月剛傳出獸首回歸的消息時，有人對獸首的價值提出疑問，您認為應該如何看待獸首的價值？
宋新潮：對文物的價值評價，應從歷史、藝術、科學，以及情感等不同方面綜合考慮。具體到圓明園獸首，有兩個方面的價值是肯定的。第一，它是18世紀中后期中西方文化融合的典型代表，在藝術與科技上體現了中西文化的交流；第二，它是世界著名的園林——圓明園被西方列強劫掠的歷史物證，是近代中國國勢衰弱、遭受屈辱的直接見證，承載著不可磨滅的記憶。當然，從另一方面看，圓明園獸首回歸，不單純是一件珍貴文物的歸還，更體現了一個國家和民族對自身文化和文化遺產的重視，昭示了中國政府和人民履行保護文化遺產責任的信念和決心。
記者：獸首回歸后，將如何進行保護和展示？
宋新潮：獸首回歸的真正意義，是向公眾開放展示，讓更多人欣賞和體會。圓明園獸首將在國家博物館中妥善保護和公開展出。
（編輯：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