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陳忠實、閻綱、雷抒雁、周明、張同吾，二○○九年三月攝于西安。 閻綱供圖 

閻綱贈送雷抒雁的自制卡片 

　　雷抒雁在《母親》一詩中說：“在所有的詞里我最怕‘失去’”。我們“失去”抒雁，我現(xiàn)在紀念他。回首往事，抒雁就會復活。

　　“解放思想”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幾乎同時，山寨版的《今日》創(chuàng)刊，詩壇大爆炸，詩歌大解放，《詩刊》1979年3月號上發(fā)表了北島寫于兩年前的《回答》。

　　又幾乎同時，雷抒雁在《空氣》里歡呼：“快把窗戶打開，快把窗戶打開！/讓新鮮的空氣進來！”呼吁開放和引進。

　　6月，《小草在歌唱》急就于8日的曙光中，“小草”“打開”冰封的心窗，問天理、問法律：“法律呵，/怎么變得這樣蒼白，/蒼白得象廢紙一方”；問良心、問正義：“正義呵，/怎么變得這樣軟弱，/軟弱得無處伸張！”再問：“這是為什么？”

　　詩人的義憤指向當朝也指向自我，向自己的黨問責而且向黨員的“我”痛自譴責，電擊一樣地震人！

　　掌聲如潮，詩人聲名鵲起。

　　我前往北太平莊《解放軍文藝》宿舍向抒雁表示祝賀。我盛贊他發(fā)現(xiàn)“小草”這一意象符號的義憤和才情，稱道一個共產(chǎn)黨員難得的懺悔和發(fā)問，抒雁起立，立正，向我致軍禮。

　　《小草》的歷史價值，是在“朦朧詩”的“爆炸”中，突破“頌圣文化”的枷鎖，掀掉“吃人的宴席”，徹底否定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的文化大革命，從而推進敬畏天人的詩界革命。

　　《小草》的成功，使雷抒雁對于詩歌的復歸人性、同時解放詩歌形式等方面的自覺進一步強化。

　　三中全會后，我寫了不少文章，主要就“文學的解放”發(fā)表議論，認為：堅冰已經(jīng)打破，文苑盛況空前，分歧也隨之出現(xiàn)。“詩歌大爆炸”和“朦朧詩”的被質(zhì)疑，喚醒了苦難深重的草民。人們激賞其大膽叛逆的精神之余，對其象征主義的認知方式和開放式的散射結(jié)構(gòu)感到陌生甚至產(chǎn)生抵觸情緒。充斥于報刊的所謂詩，仍然是概念化的老調(diào)式。

　　1979年7月3日，歌唱《小草》的20多天后，收到他的一封很長的信：

　　閻綱同志：您好！

　　您在關(guān)于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文章中，談到了那些沒有創(chuàng)見、沒有個性的作品，“就是嚴格意義上的非藝術(shù)品”！這說得很對。其實，豈止是長篇小說，一切藝術(shù)品都是如此。

　　關(guān)于詩，我以為解放的步子太小了。我想了想，問題恐怕不僅僅在于敢不敢說真話。現(xiàn)在不是有許多詩在說真話嗎，為什么反響仍不強烈呢？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缺乏表現(xiàn)力，寫的造作、拉雜、膚淺，是一個重要的原因。許多詩不是大白話，就是順口溜。我想，要打破這種局面，詩人必須放開眼界，來點“引進”……至于一些人把消極的情緒塞進去，或者寫的（得）晦澀，那是有作者自己個人原因的。

　　關(guān)于古典詩歌。……對于新詩的構(gòu)思和結(jié)構(gòu)都很難提供鏡子。

　　關(guān)于民歌。對藝術(shù)長河來說，它是源，是上游。而正因為是上游，才顯得細弱。一些大的，深沉的東西，用民歌顯然是不大好表現(xiàn)的……

　　關(guān)于比、興。把此二法就說成是“形象思維”，我不同意。

　　關(guān)于讀者。……我們的讀者真的接受不了外國的表現(xiàn)手法嗎？不見得。……你在文章中說到一些長篇作者抱怨讀者“眼頭高”，這是必然的。近來發(fā)表的一些詩作，包括艾青和一些青年作者的作品，已看出了對意象派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同樣得到了讀者的好評。看來，為創(chuàng)新而“引進”，將是一種趨勢。

　　……

　　雷抒雁

　　1979年7月3日

　　是啊，當時的詩，正遭遇形式上的危機，陳舊的手法遠不夠用了，而隱喻、象征、通感、透視關(guān)系、打破時空秩序等自由想象的手法卻展示了自由歌唱的前景，所以，雷抒雁相當自信地說：“看來，為創(chuàng)新而‘引進’，將是一種趨勢。”

　　這一吶喊是須要膽識和勇氣的。

　　我將信推薦給《新港》，以《讓詩歌也來點“引進”——給一位同志的信》為題發(fā)表，頗受好評。也被人斥之為“數(shù)典忘祖”，后來，嗤聲漸稀。

　　要是說《小草》是雷詩的符號的話，那么，這封長信就是雷詩的宣言。

　　怒吼的《小草》和“引進”的長信發(fā)表之后，雷抒雁致力于短詩的創(chuàng)作，連續(xù)寫了《雷雨》《雨滴》《樹》《雨后》《早熟》，一首六行，一首八行，三首四行，何其短啊！看《早熟》：

　　動亂的年代，/是火熱的氣候；/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孩子就像父親一樣成熟。

　　五首短詩以《夏天的小詩》為總題在《星星》上發(fā)表，艾青著文贊嘆不已，驚呼這是“真正的小詩”，“每一首都帶來一股逼人的清新的氣息”，“留下深刻的奇特的印象”。

　　非常明顯，雷抒雁精心于自由聯(lián)想，意境契合，實踐雷詩宣言，開始打磨自己的詩風了。年復一年，又是抒情詩，又是哲理詩，全力鑄造絕句式的末句，余味曲包，精致再精致。

　　直到合轍押韻、氣韻生動的《涇河，渭河》——再到《母親》：“在所有的詞里我最怕‘失去’/‘失去’是詞里的刀子/母親，我輕撫著我的傷痛/想說給有母健在的所有人”——再到2011年發(fā)表在《人民文學》9月號上的、我認為堪稱絕筆之作的《泥土之門》。

　　年復一年，“孩子就像父親一樣成熟”的時候，我讀鄂華《又為斯民哭健兒》，驚聞史云峰慘遭殺害的消息，抒雁的“小草”又在我的心頭“歌唱”，我便以《“救救我的孩子”》為題，又為斯民哭健兒。

　　史云峰倒下了，同張志新一樣壯烈，慘不忍睹，可是，他竟然在粉碎“四人幫”兩個多月之后倒在了上升的初陽之下！他死了，一個孩子天天等候著爸爸回家。孩子才5歲，并沒有“像父親一樣成熟”。

　　我和抒雁談到張志新和史云峰的話題，不盡的酸甜苦辣，難忘的愛愛仇仇。抒雁告我，他回首千古，讀史有感，寫了長長的論文《論殺戮》。我說，已經(jīng)拜讀過了，“小草”依舊在你的心里“歌唱”，可你寫得多么時空、多么技巧啊！我也寫過一篇，題目叫《流血與犧牲》，寫道：從冤死的“AB團”到劉少奇尸體的編號，最后發(fā)現(xiàn)一堆枯燥的數(shù)目字，歷史的最高抽象往往只剩下干巴巴枯燥無味但非常理性的阿拉伯數(shù)字。“但是，抒雁，我沒有你幸運，文章投送后泥牛過海，尸骨無存，連底稿也忘記留下。”

　　2003年，抒雁病倒，王巨才告我說，直腸癌已經(jīng)到了晚期，但他心理狀態(tài)極好。我去醫(yī)院送他一盆文竹，文竹常年青翠，似竹有節(jié)，堪可喻之。抒雁知道他家有該病的家族史，也知道他的病不是早中期，但是出奇地坦然，像個不怕死的鋼鐵戰(zhàn)士。樂樂呵呵，一年兩年過去了；跑跑顛顛，三年五年痊愈了；六年七年像沒事的人了；八年九年平穩(wěn)過渡，果真像科學證明的那樣：愛心多，內(nèi)啡肽排泄就多，免疫力自然增強。奇跡出現(xiàn)了，親友們奔走相告。

　　2004年，梁澄清在咸陽建立“當代作家手稿收藏文庫”，要我們題詞。我題：“秦始皇在這里焚書坑儒，咸陽人為歷史不舍儒書。”抒雁題：“把書藏進圖書館，就是把你藏進歷史。”梁澄清大為驚詫，稱贊我和抒雁。我說：“我是‘吶喊’，他是‘歌唱’；我是散文，他是詩；我是水，他是酒；我是禮泉人，他是涇陽人——都是咸陽娃！”周明說：“我也是咱咸陽娃。”抒雁說：“周至已經(jīng)劃歸西安了。”周明說：“周至依山傍水，秦嶺到處是隱士，我們死了到那兒去。”我說：“我才不去呢，進圖書館。你們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就是作家的八寶山，文學館書架上的著作就是作家的骨灰盒！”抒雁哈哈大笑。

　　抒雁熱愛生活，博覽群書，什么都懂，是個雜家，喜歡插科打諢，嘴上掛著俗文學，一不留神就來葷的。而且好辯，你說東，他偏說西，強調(diào)真理的片面性，最愛抬杠，興起，放浪形骸，像個頑皮的小孩，不知毛發(fā)之既白。他隔三差五跟我通話，天南海北，指天劃地，無所不談，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什么，文壇什么花絮，某某作品好看，鳳凰臺正在播什么，我的電話鈴就響了，哪怕我正在吃飯。北京文壇有個以周明為盟主、松散而團結(jié)的陜籍團隊，鄉(xiāng)黨聚會分外熱鬧，最愛打鬧的就是抒雁，紅黃藍白黑，一應俱全，雅號“文壇基辛格”的周明哪是他的對手。我們仨加上何西來，陜?nèi)朔Q作“北京四老”。周明引用田珍穎的話說：“人過70，進入倒計時”，抒雁最小，卻不注意養(yǎng)生，咱“四老”可得注意了，誰都不能走！我說：是啊，像張藝謀說的，“一個不能少！”所以，我和周明只要聽見抒雁咳嗽，就勸他別多外出走動，他聽不進去，此人一年到頭像轉(zhuǎn)動著的陀螺，沒有工夫嘆息。談及陜西飯，他立馬上勁，滔滔不絕，說吃家鄉(xiāng)飯那才叫“美”，解饞！舌苔上的記憶、味覺的記憶最頑固，牽動人的一生，陜?nèi)宋趁鏃l的咂咂聲讓人聽見麥客喳喳的割麥聲。又說，口味讓人變得原始、恢復野性，誰想認識陜西人，就得看咱陜?nèi)嗽趺闯悦妫ㄋ运≡簳r李健看他，叮囑她只帶上岐山臊子面就行）。我請教他怎么用自發(fā)粉烙陜西鍋盔，怎么用芹菜泡漿水做漿水面，他如數(shù)家珍。他敬惜一切生物，更愛狗狗，白天帶出去遛，晚上睡覺，狗狗忠實地守臥在他的枕邊。我問他：“狗狗、馬莉，你最愛哪個？”“她哪能和它比？”馬上又笑了：“沒有可比性嘛！”狗狗死了，抒雁惶惶不可終日，兒子買回一只新伙伴，他才把心放了下來（家人驚異地發(fā)現(xiàn)，抒雁去世，狗狗蔫了）。真不知道一個癌癥患者化療一遍一遍地做，頭發(fā)一茬一茬地掉，哪來這么大的精神頭啊！

　　魯迅大病之后，午夜醒來，叫醒許廣平開燈，問他要做什么，“什么也不做，只想看看。”他留戀，要感覺“存在”，感覺“活著”。嘆道：還有許多工作沒做完！穎異過人如抒雁者，于此當了然于心，“還有許多工作沒做完！”便抓緊時間趕快做，有機會，四處奔波，哪管旅途勞頓，哪怕行萬里路，正像他崇拜的司馬遷那樣。他說過：“說給大家我寫作的秘密：我是一個陜西人，司馬遷是我精神和文學的教父，他忍受肉體被閹割的痛苦，給我們留下一部《史記》，司馬遷假如只是捂著褲襠寫自己疼痛，我們就看不到《史記》！”

　　從1979年起，我和抒雁交流觀點，臧否文壇，過從甚密，直到30年后的2009年3月西安召開的“人民詩人雷抒雁詩歌朗誦會”。

　　雷抒雁說：“人民詩人”不敢當，我只想作個“人民的詩人”。

　　研討會對雷抒雁《小草在歌唱》和他的詩作倍加贊賞。暢廣元直言：《小草》標志著一個精神高度，但新世紀后，雷抒雁在追求精神的高度上，不像當時那樣熱切和強烈了，我依然懷念讓我警醒的“比我還骯臟的愚蠢”。楊樂生附議說：詩人不見了，遍地都是寫詩歌的人，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困局中，詩人缺少了在危局中守持的精神。一時間會場活躍，七嘴八舌。

　　雷抒雁說話了：讀者要求作家延續(xù)原來的高度，能否達到，是他的才能決定的。我就是一個平庸的人在寫詩。現(xiàn)在，我要念一首我的《掌上的心》給你們聽：

　　如果我能把心托在掌上/像紅紅的草莓/托在厚厚的綠葉上/那么，你就會一目了然/你就會說/哦，多么可愛的紅潤//可是，如果我真的把心托在掌上/像紅紅的草莓/托在厚厚的綠葉上/那么，定會被可惡的鳥啄破/我該怎么說呢/該怎么表達這裂心的痛苦？

　　這是抒雁的名詩，意在表達與人難于溝通的個人經(jīng)驗，大家一時懵了。他接著說：“在詩歌里，我強調(diào)社會經(jīng)驗，但不否定個人經(jīng)驗。”可是，雷抒雁這番話不為在座的評論家所理解。我站了起來，說：抒雁，你所答非所問！中華民族還在苦難中前進，我們不能要求你代表誰說話，但希望你葆有原先的批判精神……話音未落，大家紛紛議論，雷抒雁也站起來搶了話：寫詩的確是很難的。對文字，我有一種敬畏，我的文字必須從我的血管流出來，可能不深刻、沒高度，但那是我這個時代最真實的東西，我愿意跟這個時代同步行走。你們今天真的給我敲了警鐘。

　　抒雁養(yǎng)病期間，追求更高，用力更勤，把他經(jīng)歷過“文革”后的“成熟”，連同改革開放期間那顆“被可惡的鳥啄破”“像紅紅的草莓”的心——社會體驗和個人經(jīng)驗，忘情地傾訴，寫了大量的散文小品。他每在《今晚報》發(fā)出一篇，我總要告訴他，談心得，然后，將樣報轉(zhuǎn)送給他。其間，他出版了好多本散文集，他的散文像散文詩。他是詩人，詩性詩筆無所不在，縱使筆會的同題作文，取材、角度、謀篇，篇篇與眾不同。

　　他在“引進”國外之余，借養(yǎng)病期間，把手伸向民間和傳統(tǒng)，吸吮民間文化香甜的乳汁，飽飲古典文化的玉液瓊漿。他研究方言，發(fā)表論文，我的藏書《關(guān)西方言鉤沉》（范紫東）現(xiàn)仍存放在他的手邊。他經(jīng)過“引進”又回到古典詩歌的源頭，重讀《詩經(jīng)》，用白話解讀《詩經(jīng)》，一新人耳目的《還原詩經(jīng)》出版了。

　　從1979年開始，一個穿軍裝的年輕詩人覺醒了，不間斷地歌唱：為操守、為氣節(jié)，一直唱到30年后的《激情編年——雷抒雁詩選》。《小草在歌唱》之后，他的小詩像絕句一樣精美、短小、開闊、震人、耐咀嚼。

　　堪稱絕筆之作的，是他發(fā)表于2011年9月號《人民文學》上的小詩《泥土之門》，贊美骨肉親情，融入泥土鄉(xiāng)情，跨越生死之間，照應《小草在歌唱》里目睹一切的“野草”，讀之不禁怦然心動，滲出淚水。這是雷詩的絕唱，雖然只有短短的17行106個字！

　　我以淚眼/送母親/回歸泥土//辛勞一生/她卻潔身而去/毅然跨過/烈火的安檢/唯一帶走的/是我呼叫了幾十年/隨叫隨應的一個詞：/母親//如今，我只有拍打大地/呼叫母親/無望地扯住那些野草/像童年時拉著她的衣襟//可是，無論如何/淚水也敲不開泥土緊閉的門

　　像絕句，卻不帶格律的枷鎖，凝練而傳神；是自由體，卻不散漫零亂，收放自如，妙喻連珠。

　　我非常喜歡這首小詩，幾次撥通電話同抒雁長談，他說：“老閻，你太理解我了！”

　　雷抒雁沒有忘記胡風信中的教誨：“如果你寫詩的時候用你寫張志新的感情動力來體驗感情的真實度，那么久而久之，對常見的平凡事物也會寫成真情實感的詩歌來吧。”也沒有辜負艾青“真正的小詩”的贊譽，沒有辜負艾青“只有新鮮的比喻，新鮮的形容詞和新鮮的動詞互相配合起來，才有可能產(chǎn)生新鮮的意境”的審美期待。

　　雷抒雁愈接近終點，愈追求簡潔、凝聚、寫意，以及跌宕、跳躍的節(jié)奏，意象、意境的切合，把生命留給詩史。

　　快過年了，抒雁住院，周明和我想去看他，他說要回家過年，過幾天吧。李健闖進病房，帶去我的問候，說我想他，抒雁眼角濕了。劉茵去信問候并發(fā)去《咸陽日報》上梁澄清引用我的話：“我是吶喊，他是‘歌唱’；我是散文，他是詩；我是水，他是酒；我是禮泉人，他是涇陽人——都是咸陽娃！”看完，笑了，說：“老朋友閻綱的。”然后嘆了一聲：“真——想——起來！”后來突然說道：“我可能嚴重了。”臘月二十六回家，要吃家鄉(xiāng)的臊子面；正月初四晚同家人歡聚說說笑笑，幾小時后的初五凌晨一時半安然長辭。

　　他最年輕，最先“失去”了！

　　雷抒雁是新時期以來，繼他崇拜的艾青之后杰出的詩人，我為他慶幸。西安那天，借花獻佛，贈他一幅油畫（剪貼），上寫：

　　吳冠中的得意之作

　　野草

　　于《小草》30年祭借贈抒雁以賀

　　閻綱2009·3·西安·雷詩朗誦會

　　三年后的今天，將它獻于抒雁的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