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前，對旅行社為何要把西班牙之游定名為“陽光下的弗拉明戈”，我并沒有太在意，直到在巴塞羅那看完最后一個景點，臨上旅行大巴時，當第一滴小雨點落到我的臉上，才恍然大悟：接連10天，我們都趕上了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翻看相機里的照片，幾乎每一張室外留影，都是藍天如洗，陽光燦爛。而弗拉明戈（Flamenco）是西班牙的國粹，早已成了西班牙的代名詞。因此，用“陽光下的弗拉明戈”來形容這趟美妙、快樂的西班牙之游，真是恰如其分。然而，我們此行觀賞弗拉明戈，卻不是在陽光下，也不是在正規劇場或豪華餐廳里，而是出乎意料地在格拉那達城外的一個山洞里。
格拉那達是我們由葡萄牙進入西班牙后過夜的第二個城市。在原定的日程表上，本該是到最后一晚，即在巴塞羅那，才安排我們去觀賞弗拉明戈。可是，就在我們的大巴車尚未抵達首游的塞維利亞時，導游沈先生就問大家：“明晚我們看弗拉明戈，因要預訂席位，請大家現在就報名交錢。我剛才打電話聯系過了，再晚一點預訂，就沒有席位了！”有團友不解地反問：“日程表上不是安排在巴塞羅那看弗拉明戈嗎？”沈導回答：“你們來一趟西班牙不容易，我是想讓你們看原生態的弗拉明戈。如果是到了巴塞羅那，演出弗拉明戈的劇場很多，入場券根本不用預訂。”
沈導是位臺灣同胞，旅居西班牙已40年。他告訴我們，創造了弗拉明戈的吉普賽人住慣了冬暖夏涼的山洞，就像中國陜北的農民住慣了窯洞一樣；地道的陜北秧歌要去延安窯洞前去觀看，原汁原味的弗拉明戈就得到格拉那達的山洞里來欣賞……
沈導事先就告訴我們，山洞里的弗拉明戈表演團隊，大都是家族式的，成員在10名左右。演出開始時，我看到，是一位年長的男歌手率先入洞，坐在洞口正中的一張椅子上，然后是男鼓手和男吉他手分別在他的左右入座。隨著激越的鼓點和高亢的歌聲響起，身著一襲白紗褶裙的吉普賽姑娘輕盈登場，那緊身的白裙顯出她絕美的乳峰和性感的臀部輪廓。當她開始激情起舞，柔媚的身軀處處噴射出誘人的光芒時，我忽然聯想到了電影《巴黎圣母院》里那個純潔、美麗、善良的吉普賽女郎艾絲梅拉達。然而，她那熱情奔放的舞姿、歡快鏗鏘的節奏，為我們演繹的顯然是一個與艾絲梅拉達完全相反的命運故事。果不出所料，接著登場的是一個身著銀灰色西裝的小伙子，一頭齊肩鬈發，起舞后在不停的旋轉中更顯得飄逸與瀟灑。尤為令人注目的是，他的第二個舞段，增加一個道具：拐杖。在他的左手不停地向觀眾做引誘挑逗的動作時，緊握在右手的拐杖，不停地合著雙腳踢踏鋼板的節拍直擊鋼板，等于是多了一條強健的腿，驟雨般密集的踢踏與敲擊聲，頓時使現場氣氛變得分外活躍和熱烈。就在此時，他回身向剛下場的那位吉普賽女郎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邀請她返場與他共舞。他倆的一段配合默契、渾然天成的雙人舞跳了足有5分鐘，在觀眾歡騰的情緒達到沸點時，以靚女撲入俊男懷中的高調亮相戛然而止！
面對這樣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妙收場，觀眾自然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然而，掌聲剛落，突然傳來男主唱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兩位眼神落寞、表情痛苦的中年舞娘相繼登場，她倆時而在苦難中忍受煎熬、時而在絕望中奮力掙扎的舞蹈動作，像一陣狂風吹過，把全場的喜悅氣氛一掃而光。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中場休息10分鐘后，依次登場的4位舞者，竟然全是豐乳肥臀的女性，就年齡而言，后者均超過前者。最后上場的一位，看上去已年近古稀。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像后浪推前浪，她們一個比一個跳得狂野，一個比一個傾注情感，把吉普賽人長久以來離鄉背井、四處流浪所遭遇的悲涼與哀愁，透過手中的響板和清脆打榧子聲，以及腳掌、腳尖、腳跟擊地的鏗鏘點點，把這個民族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的歷史情緒，排山倒海一般，頃刻間感染了全場的每一位觀眾。
依據常識，世界上所有的舞蹈，假如技巧相當，那么總是年輕、苗條的美女更受人歡迎。舞蹈明星們的藝術巔峰期，也都在年輕時代，俗稱吃的是“青春飯”。事先我根本不可能想到，居然弗拉明戈的女舞者，會是越老技藝越精湛，越豐滿越性感。由此可見，弗拉明戈是一種最最女人的舞蹈。在所有舞蹈中，跳弗拉明戈舞的女子是最富誘惑力的。她們不似芭蕾舞女主角那樣純潔端莊，不似國標舞中的女伴那樣熱情高貴，但她們有一種飽經風霜之后的自信和坦蕩，一種歷經世態炎涼之后的灑脫和潑辣。她們的出場，往往是一個人，聳肩抬頭，舉手投足，每一個肢體動作都充滿了激情。她要以外在強勢傳達內心的悲涼和人生的滄桑，以表面的徹底玩世不恭來表達留存給自己的善良、真誠和純潔。可以說，她們的表演，尤其是最后登場的那個老舞娘，不僅技巧已爐火純青，而且在精神氣質上，也是最飽滿、最到位的。她完全是用心靈在舞蹈，加上那聲震穹廬的大悲大慟的伴唱和全場觀眾暴風雨般的擊掌聲，令我感到，整個人生、整個世界都在這小小的山洞里了。
表演結束后，妻子感慨地說：“這弗拉明戈舞也太刺激了！我接連鼓了一個多小時的掌，早就興奮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回到賓館，今夜是無法人睡了！”我說：“難怪吉普賽人說弗拉明戈就在他們的血液里，是用來與靈魂對話的。藝術無國界，今天我們能在山洞里看到這樣原汁原味的弗拉明戈，也讓我們的血液沸騰了一回，與靈魂作了一次對話，就算不虛此行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