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區》：廉價的靈魂救贖
電影《無人區》劇照
“撤檔風波”：不幸還是萬幸？
那些就像影子一般總是游走在影院及市場邊緣的影片，習慣被稱作“影子電影”。它們或因拍攝、審查原因抑或是沒有合適的檔期等導致無法進入院線排片表。“影子電影”往往呈現出兩種傾向。一種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另一種則是雷聲小、雨點更小。這種“影子電影”多以走國際影展路線的文藝片居多。很多文藝片也總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檔期抑或不能滿足商業院線票房逐利的需要，被迫成為“影子電影”。因此即便是有朝一日重返院線，也難免在排片量上受到嚴重擠壓，甚至淪為“一日游”影片，王全安2010年斬獲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的佳片《團圓》便是近年來最突出的一例。
當然，在所有的“影子電影”中，歷時四載六次撤檔的《無人區》真可謂是命運最多舛。在青年導演寧浩因《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一夜爆紅、最炙手可熱的時候，《無人區》于2009年3月下旬正式開機，6月10日正式關機。當月參加上海國際電影節時，寧浩便對外宣布，該片有望在賀歲檔上映。然而，2009年11月，寧浩確認因為徐崢飾演的戲份需要補拍，《無人區》無法如期上映。爾后，在數次撤檔之后，《無人區》徹底成為了“影子電影”，難覓蹤跡。直至2013年10月14日，演員黃渤在其微博中率先披露了《無人區》即將上映的消息，當天下午，“中影集團團委”官方微博證實這一消息的同時，正式定檔2013年12月3日，《無人區》終于迎來了撥開云霧見月明的一天。
命運多舛的《無人區》自然是不幸的，但卻又是萬幸的。風雨四年，寧浩、黃渤、徐崢這一“鐵三角”組合已經成長為當今國內最具實力、最有票房號召力的“金三角”。四年中，寧浩憑借《黃金大劫案》再次躋身億元導演俱樂部，而徐崢首次執導筒便以《泰囧》一舉打破了華語電影票房紀錄，黃渤更是在相繼出演了《人再囧途之泰囧》《西游降魔篇》《101次求婚》等賣座影片后迎來了事業上的“黃金期”，以逾30億元的票房成績榮膺2012-2013年賀歲檔“票房王”。如此“金三角”組合傾力奉獻的《無人區》再度來襲怎能不讓人歡呼雀躍。四年來積攢的“人氣”與“各方猜疑”讓“影子電影”《無人區》賺足了“注意力經濟”，成為國內電影院線“饑渴營銷”的又一成功范例。12月3日上映首日，票房高達2200萬，首映五天便突破億元大關，掀起了2013-2014年賀歲檔的第一輪觀影熱潮。
靈魂救贖還是意義黑洞？
如果因為《無人區》多舛的命運便將其視為一部“神作”，以為這是寧浩最風格化、最具標桿意義的一部電影的話，那就陷入了《無人區》自說自話的“意義黑洞”。530公里、漫天黃沙、人跡罕至的“無人區”，是與現代社會全然隔絕的一塊“曠野”，“拒絕現代”讓它更像是一個“原始的動物世界”。在這個“叢林法則”主宰的世界里，到處是“你比我惡，我當更惡”的適者生存之法。因此，影片開場那段“法庭辯論”看似是唯利是圖、逐名追利的無良律師的一次“耍寶”，其實則是處在“食物鏈最頂端”的盜獵珍禽團伙老大向“秩序”宣戰的一次自我表演。鏡頭的快速轉換輔之以跳切式的剪輯手法，三言兩語的律師質詢便讓“無人區”中的執法者“啞口無言”。如此“失語”從影片一開始便營造了一個權力反轉的“無序世界”，律師與犯罪分子的合謀成為了事態一步步走向惡化的根源，由此，“無人區”陷入了游離于法理之外的“人間煉獄”，不論你是外來者還是當地人，任何人都在打著生存的旗號干著殺人越貨、敲詐勒索、為所欲為的不恥勾當，而寧浩在《無人區》中卻以反常的單線敘事，以長焦鏡頭和大遠景的鏡頭運動方式，沾沾自喜地向著自我營造的“無人區”腹地推進，以所謂的“猴子寓言”在意義黑洞的敘事邏輯中講述著廉價、甚至前后語焉不詳的靈魂救贖主題。
營造“無序世界”讓西部片中瑰麗、多彩的戈壁、沙漠景致瞬時蒙上了一片暗黑。從白天到深夜的自然轉換，“動物兇猛”的生存本能在這無邊的曠野中肆無忌憚地撒野。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的罪惡接二連三上演。在這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無人區”中，沒有好人，只有彰顯動物性的“困獸”和主宰眾生的“撒旦”。徐崢飾演的律師，作為一個熟諳社會規則的中產男人，他對追逐名利、揚名立萬的渴望早已超越了他作為一個律師的職業操守。與盜獵團伙老大的第一次見面，他滿口商業邏輯、精算時間成本的“動”與老謀深算、如狼般血性罪犯的“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以為一戰成名、脫胎換骨成為著名律師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危險甚至死亡已向他步步逼近。在帝豪大酒店與團伙老大談條件、在公路上與卡車司機講道理、在加油站與老板談價錢，這一切現代社會的交往法則在這以暴制暴的無人區中全然沒有了效用，已是窘態百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他又因一場車禍陷入了更深的人性泥淖中。在這沒有攝像頭實時監控的“荒野”，“毀尸滅跡”成為了他撞人后最先想到的辦法，為了生存他與團伙老大一起開始了罪惡的旅途。寧浩所要表達的，甚至是欣賞與迷戀的恰恰是潘肖在這無人區里一層一層、慢慢蝕掉附在身上的社會性，漸漸顯露出的隱藏最深的動物性，而非是那最后顯露的人性微光。當選擇用火與盜獵分子同歸于盡的“最后爆破”發出振聾發聵的巨響時，無良律師也僅僅重復“猴子的寓言”告訴觀眾：他與盜獵分子的不同而已。
無邊曠野中的人性微光在一切罪惡的靈魂面前都是難以發揮作為的。處在食物鏈頂端的團伙老大總是以一雙超越常人的大皮靴和固定斷腿的那根沉重鋼條告訴無人區中的每一個人他的存在和他至高無上的權威是不容任何人“撼動”的。黃渤飾演的獵鷹者、殺手老二，總是以緊貼地面模仿動物眼睛觀察世界的“狗視點”充當著老大的“忠實走狗”，卻又總是擔負起史上最不靠譜的所有笑料。一場場寒氣肆意的撞車殺人游戲，以兇悍的質地給予這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再濃墨重彩添上一筆。除此之外，那加油站中的一家人，尤其是那個“傻愣”般的青年人，總是以“原始粗糲”的方式給予這個世界“突如其來”一擊。在這法律形同虛設、人性向惡的“真空地帶”，壓抑人性和不惜一切代價的傷天害理便是獲得基本生存權最好的方式，因此，寧浩用極為冷峻，始終充滿肅殺之氣的影像風格讓這僭越現實常規的反人性敘事全然消解了人性救贖的動量與靈魂沖擊力，徹底成為了一個意義的黑洞，讓希望的暖意在失望乃至絕望的世界里變為奢求。
（編輯：竹子）